蜜蜡开了窗户,倒了秽物,拖了地板,洗了衣服,再看金发晶,还是沉沉地在睡,被酒精烧得猩红的嘴唇句号一样嘟着。蜜蜡想凡事果然没有绝对,至少这一刻里金发晶比自己幸福:失恋的人习惯把自己灌个人事不省,把一切烦乱纷扰甩给那个无法弃她不顾的人;金发晶梦里该是婴儿般的空白,蜜蜡却已紧咬了牙关要面对来日的麻烦了。
眼下正要用人,回来前打给痞子哥哥,接线员却说整个炮团都拉到南海试炮去了——酒店那边只能辞掉,不要说违约的罚款,工钱都有可能泡汤了,可这当口偏偏就需要钱……金发晶的日子看来不小了,得赶紧去医院;宿舍不能住了,人多嘴杂的传出去她就得给开了。可两个16岁的女孩子,哪儿找便宜可靠的住处去……
维特鲁威人留下的三个电话已经打过两个,一个空号一个没人接,拨最后一个号码时,蜜蜡竟然下意识地念了阿弥陀佛。
好在有人接,一个男人在恶声恶气地说他是住这儿可好几天没回来了。
蜜蜡客气地说您能不能帮着找找他,对方问你是他什么人。
——“嗯,他妹妹。”男人嘟囔一句他姐姐妹妹怎么这么多。
蜜蜡听出他不耐烦,赶紧更客气地说我真的有急事麻烦您了。对方扔了句你等等吧就没了声音,蜜蜡握着听筒等了不知多久,令人绝望的静谧才变成由远及近的脚步声,电话里咯噔一响,那男人报了串数字就挂了。
蜜蜡一个个按着号码,指尖彷佛压着千钧。
电话突然通了,听筒喷出嘈杂的乐声人声,一个嗓子像男人的女人在说话:“这里是火山!”声音和噪音绞缠着揪斗着,像要撕裂一团乱麻似的满是声嘶力竭的无奈。蜜蜡喊着报了三遍人名她才听清:“你等着我找去,快不了——别挂啊我不知道他在哪儿!”
等待的时间果然长,事实是太长了。迪曲隆隆响着,既遥远又迫近,蜜蜡忽然发现:仅仅一天,竟发生了这么多事。紫晶洞的眼泪,金发晶的眼泪,碧玺的眼泪,一下子都扑落落地掉下来——这一天,漫长得太不真实,漫长得看不到头,甚至直到现在她还站在这里,等一个似乎不会有人来听的电话……
蜜蜡出着神,有人接电话时竟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“啊”了声。只这一声,维特鲁威人就听了出来,惊喜地叫“是蜡蜡吗!”
两人说了好久,蜜蜡的正事却办得极为简练:蜜蜡直接说要借钱,维特鲁威人简单地问要多少,问过卡号又说明天给你打过去,就了事。
维特鲁威人干燥的嗓音似乎有屏蔽噪声的力量,蜜蜡能清晰地听见每一个字。有个湿答答的女声在旁询问“谁呀”,维特鲁威人只管和蜜蜡说话不睬她,那声音又问,维特鲁威人烦了:“滚他妈一边儿去!”蜜蜡轻轻笑:“你又交女朋友了。”
“别跟我说这个成不。我现在什么都还算顺,就是没好女人!要不我等你长大算了。”
“参照《源氏物语》,我已经不符合养成爱情的条件了。太老了。”
“瞎娘逼扯!小屁孩子老什么!不想了,专心奔事儿吧。过两年我想开个装潢公司,自个儿的……”
蜜蜡回到寝室已经十一点,碧玺依然无影无踪。看看金发晶,还好好睡在床上,蜜蜡放了心,端着盆去洗漱。
从水房出来刚要推门,有人抓住蜜蜡胳膊:是碧玺回来了。
比起白天,碧玺两腮已明显凹了下去,红肿的眼睛看着蜜蜡,不怒却哀。